昨晚沒有睡好，又累了一天，回去時倪嘉予已經在副駕駛上睡著了。陸曄停好車，靠在方向盤上，半撐著胳膊看她睡覺。

倪嘉予醒來後看了看窗外，問他：“這是哪？”

“小區地下車庫。”

“誰家小區？”

“我家。”

倪嘉予剛醒，反應有些遲鈍：“……我有同意來你家嗎？”

陸曄裝傻：“我不認識去C大的路。”

“敢問陸先生，您手機連導航功能都沒有嗎？”

“有，但是沒電。”

“那你不會跟著寧煜他們？”明明一塊出發的，不會跟在人家後面開嗎……

陸曄說：“打擾人家談戀愛，多不好意思。”

他居然還挺有理，簡直是司馬昭之心，路人皆知。

倪嘉予看了下時間，八點半剛過，便問他：“附近有超市嗎？”

“有，走幾分鐘就到了。”

倪嘉予松開安全帶，開門下車：“那就走吧。”

陸曄拔掉鑰匙，跟著她下來：“去哪？”

倪嘉予徑自往出口走，頭也不回地說：“想讓我住下，不知道先買點洗護用品嗎？”

陸曄高興得原地轉了個圈，追上去攬住她的肩：“走！想買多少買多少！”

結賬時，這位新上任的男朋友搶著付錢：“我來。”然後掏出手機給店員小姐掃支付二維碼。

倪嘉予說：“喲，這回有電了？”

他楞了楞，隨即作驚喜狀：“剛才自動關機，沒想到休息了一會兒，它又好了！神奇吧？”

倪嘉予面無表情：“呵呵。”

陸曄現在住的房子是陸建平早些年買的，原以為他會考上海的大學，想著上海離家近，將來工作定在上海也挺好，便趕在房價瘋長前買了套三居室。

現在他一個人住，房間亂得沒法看。

用倪嘉予的話說：“就差一條狗了。”

陸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：“你要是喜歡，明天我們就去買一只。”

“買了你遛？”

“一起遛唄。”

倪嘉予直接拒絕：“不要，好煩，還不如宅在家看電視……”

陸曄無所謂，歡快地給她騰出休息的地方。

沒關系，宅在家有宅在家的樂趣，等以後有了孩子再養狗，到時孩子遛狗，狗遛孩子，互相遛，就不用他倆操心了……

他邊幹家務邊給自己編織了一個未來生活構想圖，想想還挺滋潤。

倪嘉予洗澡時，陸曄心猿意馬地整理臥室。床單被套得換掉，還要開窗通風，最好再噴點空氣清洗劑……還有什麽來著？

浴室裏的水聲停了一會，然後又嘩嘩響起，他的小心臟也慢了一會兒，然後繼續撲通撲通地造反。

他現在看小電影還來得及嗎？

倪嘉予擦著頭發出來，看見他卷著剛換的被子把自己裹成老北京雞肉卷，不由生出了一股荒誕的錯位感。明明是某個不懷好意的男人把她拐來的，怎麽搞得像是狐貍精要勾引無知少男？

她突然開始思考昨晚陸曄糾結的問題：是不是太快了？

總覺得自己像個老流氓。

陸曄飛快地洗了個戰鬥澡，抹掉鏡子上的水汽，對著模糊的反射面給自己加油：“沒關系，不要慌，越是這種時候越要冷靜。成熟，穩重，循序漸進，好，現在開始深呼吸……”

事後，倪嘉予在他懷裏沈沈睡去，陸曄食髓知味，意味未盡地親吻她裸/露在浴袍外的肩頭，收緊了環繞在腰間的手。

他想明天要早點起來，給她做早飯。兩個人過日子，不能像他獨居時那樣隨性，要化“將就”為“講究”。

C大的房子也要收拾好，不然她早上有課時會來不及趕去教室，她現在當老師了，總不能像學生一樣從後門溜進去。

還有，臥室和客廳的窗簾最好換成暖色調，黑灰白看著就像單身漢住的，缺了點小家庭的溫馨氛圍。

陽臺上可以養點綠植，他買了書還沒看，畢竟之前養死過仙人掌，對自己種植物的能力很沒有信心，不過她心靈手巧，肯定比他強……

陸曄想一會兒笑一會兒，再不守規矩地摸一會兒，直到天明時分才緩緩入睡。

倪昊是在半個月後才知道這件事的。

那天晚上，兩人洗完澡在沙發上看無腦電視劇，陸曄接到公司的電話喊他回去加班，而在此之前他已經連續三天半夜十二點到家了，因而直接在電話裏和人吵起來，憤怒地捍衛自己的下班時間。

掛了電話還不解氣，繼續吐槽產品經理智障。

倪嘉予閑得剪指甲，當聽相聲一樣聽他訴苦。

結果他越說越來勁，居然還爆了幾句粗口，於是忍不住對他說：“過來。”

他俯身過去，倪嘉予猝不及防地親了他一下，眼睛亮亮的看著他：“現在不生氣啦？”

陸曄小聲說：“還有一點點。”

然後奪回主動權，把人撲倒在沙發上。

鬧得正火熱，倪昊的電話打過來了。

他沒有找倪嘉予，直接找的陸曄，劈頭蓋臉上來就罵：“我當你是兄弟，你卻想當我姐夫！”

倪嘉予聽得直樂，陸曄索性開了揚聲器，把手機放在茶幾上，任他叫。

不知道是不是被趕去睡客廳了，新郎官今天火氣挺旺。

首先痛斥陸曄背信棄義：“你說，咱倆認識多少年了，啊？你追女孩我給你遞花，你罰站我陪你一起站，有福同享，有難同當，結果你背著我追我姐……這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，別說你倆在我婚禮上看對眼了，那不可能！我姐從來就不是會一見鐘情的人，要一見鐘情也輪不上你……”

什麽叫輪不上他？？？

陸曄聽著這勢頭不太對，於是挑撥離間，問倪嘉予：“他什麽意思？他是不是在懷疑你的眼光？這種氣能忍？”

倪嘉予安撫他：“再等等。”

她有預感，倪昊馬上要歪樓了。

果然，倪昊罵完兄弟開始吐槽自家姐姐。他不知道對面聽眾有兩個，因此吐槽時百無禁忌。

“小曄子，不是我要跟你吵架，我實在是想不通啊！我姐那種人，要麽孤獨終老當滅絕師太，要麽就找個處處都比她強的人蓋過她的氣場，你怎麽看都像是會被她拐賣的傻白甜，不是一個段數呀！”

倪嘉予：“……”皮癢了是吧？

陸曄扭頭憋笑，被倪嘉予狠狠捏了一把，忙順著背勸她：“冷靜，淡定，要優雅。”

倪昊還在說：“我覺得我姐這人吧，偶爾感性起來是挺討人喜歡的，但大部分時候很可怕。跟她講話太累了，你永遠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被戳一刀，還老講我聽不懂的東西……話說回來，你可以和倪明哲交流一下，一直搞不懂他為什麽這麽黏我姐，是缺心眼還是受虐狂？”

倪嘉予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。

陸曄想出聲制止，被她攔住，她倒想看看這充話費送的弟弟還能說出什麽好話來。

倪昊那邊已經步入總結階段：“戀愛結婚，圖的就是一樂，開開心心舒舒服服才最重要，其他都是虛的。你看我現在回家，周老師跟我撒個嬌，讓我天天擦地板都樂意，我姐能撒嬌嗎？你這日子過得得多憋屈……你說你為什麽要想不開啊！”

“到底有你什麽事？”倪嘉予終於忍不住了，“吃飽了沒事幹就去幫你家周老師捏腰捶背，好好學學怎麽當二十四孝老公，當心哪天她看清你本質不要你了，你哭都沒地方哭去！”

倪昊呆滯地看了眼手機屏，差點想跪下，“姐，怎麽是你……那什麽，剛才我是怕陸曄欺負你，所以敲打敲打，雖然姿勢好像不太準確……”

還沒等他編出合理的借口，電話掛斷了。

陸曄看得很稀奇：“你就這麽放過他了？”

按倪昊以往的劇本，這會兒不該是惡毒姐姐人身攻擊單純弟弟的白熱化階段嗎？

倪嘉予把手機扔一邊，冷笑：“點到為止就行，話不用一次性說完，等著吧，他今天別想睡好覺。”

第二天中午，陸曄吃過午飯正想休息會兒，倪昊忐忑不安地給他發微信：“你現在是一個人嗎？”

陸曄環顧四周，覺得在他的語境裏，這些各自忙碌的同事都不算“人”，於是回答：“是。”

倪昊還不放心：“那你發個語音，讓我確認一下是不是本人。”

陸曄只好用語音回他：“我正上班呢，你姐不在。”

倪昊立刻發了一長串：“我的媽呀嚇死我了！今天連面都煮糊了……你倆以後別這麽嚇人行不行？你要維持你善良的本性，不能被我姐帶壞！”

以前聽倪昊哭怎麽被姐姐虐，陸曄同仇敵愾，但現在有了親密濾鏡——好吧，說難聽點就是見色忘義，他覺得倪嘉予怎麽看怎麽好，一點都不像會欺負弟弟的壞人。

雖然他當年也被坑過……但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本來就是學生的天職，誰讓他自己不寫作業來著，被教訓活該。

所以他現在很不解：“你是不是童年陰影太深了？你姐現在對你挺好的，結婚那天你倆不還依依不舍熱淚盈眶嗎？”

“話不能這麽講。”倪昊說，“作為一個在幸福美滿的家庭裏長大的孩子，我小時候對我姐是真心疼過一段時間的，那陣子好吃的好玩的我都不搶，給什麽拿什麽，乖得跟孔融讓梨一樣。畢竟就我大伯和大伯母那要拆房子的架勢，我姐性格有缺陷也是可以理解的。”

陸曄好奇：“那後來呢？”

後來怎麽就談虎色變戰戰兢兢了……

倪昊說：“後來我發現，我姐非常會掌握分寸。比如我被村頭那胖子欺負，我姐會幫我出頭，對外就像母雞護崽一樣把我護得好好的。但是對內吧，母雞就變成刺猬了，還陰晴不定，一會兒和風細雨，一會兒又冷笑連連，我有一陣子覺得她該去看病。”

“她以前過得很不順心。”陸曄明白，當年倪嘉予其實看很多事情都不順眼，本質上是個憤青，只是比較能裝，披了層好學生的皮，在外人看來還挺溫柔和善。

倪昊同意：“不知道是不是這幾年隔得遠，她現在脾氣好多了……不過很難說啊，萬一哪天精分病又覆發呢……”

他是真有歪樓屬性，說著說著就轉移話題，開始教訓陸曄：“喏，醜話說在前頭，雖然你變成我姐夫這件事至今無法接受，但既然在一起了，你就得好好對我姐，不然兄弟都沒得做！”

陸曄笑他：“這回不說你姐的壞話了？”

“一碼歸一碼。”倪昊鄭重其事，難得嚴肅，“我雖然是被她坑大的，但也是被她護著長大的，這不矛盾。她是我的家人，也是我爸媽唯一的侄女，寶貝得比我還像親生的。我不可能眼睜睜地看我姐被欺負，你對她好一點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陸曄答應他，“我保證她在我身邊會很開心，還你一個溫柔可愛的姐姐。”

跟自己較勁的人，會用刺去傷害別人。

被愛環繞的人，才懂得去愛人。

陸曄後來想，從他誤打誤撞在她失戀那天打出電話的一瞬間，命運就註定讓他去拯救這個別別扭扭的女孩，把她從料峭寒風中抱走，送出一捧明媚春光。

反正他從小獲得的愛就很多，不介意分她一半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 明天完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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